Raven's Writing Desk

  • 首页

  • 分类

  • 关于

  • 归档

  • 标签

  • 搜索

Memory

  2017年的6月15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大太阳,我的母亲于中午11:30在新华医院加16床位离开了人世。谨以此文留住一份回忆,也漫谈一下母亲和癌症抗争的经过。

  我妈妈得的是乳腺癌,2003还是2005年的时候第一次开刀,切除了整个左半乳腺。我记不太清具体的时间,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并没有明确告诉我是癌症。我心里心心念想着可能只是小毛小病动个手术,也有可能只是不想往那边去想,也有可能只是不孝没有对母亲表达出应有的关心,如今想想却已是悔之晚矣。

  当时还是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虽然也不是特别老),地方特别大,大概有现在房子的2倍那么大,一个非常好的大平层房,只是地段不好所以比不上现在的房子那么贵。当时天天就是闻着我妈的中药味,这么大的屋子开着窗户那味道也能遍布整个房子。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知道我妈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进行化疗了。头发开始一把一把的掉,我爸就把楼下剪头发的师傅给请上了门,为我妈剃掉了所有的头发。那个时候的弄堂剃头师傅真的是非常的好,给我剪一次头也只要5块钱,从小剪到大,直到搬家,再也见不到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基本已经知道我妈得的是癌了,我不能确定是乳腺癌但是我也能猜到,因为衣服变得宽松了,左胸那边也开始变得空荡荡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满怀希望,百度也能知道有不少的患者可以延长到很长的生存期,而且那时我母亲的身体状况也还是不错。

  后来开始放疗了,放疗之后的效果应该是不错的。因为那之后我们就搬了家,新家很小,不过地段好,交通方便,我也读上了高中。因为是住读所以一周回一次家,后来读了大学也是一样。高中和大学都在郊区,老实说往来一次市区还真的是不容易。具体是高几搬的家我也是记不太清了,但是那个时候每次回家看妈妈都是精神很不错的样子也没有仔细过问,现在想来自然还是后悔的。

  大四毕业了之后我本来是想直接工作的,但是父母觉得还是继续读研的好。怪我自己不争气,本科时候挂科的次数超过了保研的规定,不然按照排名我或许还是能挤进保研的序列,白白的机会被无端地浪费。然后就是在出国和考研之间的抉择,虽然我从小我父母就把我往奥数竞赛上带,但是我着实不是学这块的料,怎么学也学不进去,上课听也听不进去。考研要考数学,我基本就是在心里投了否决票,于是还是选择了GRE这条不归路。当时心里想着背单词有何难,只要坚持总能胜利,结果发现自我安慰的程度还是太强烈了,GRE单词要背起来确实是需要大毅力的。还好最后结果还不错,录了匹兹堡大学,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也算是不错的吧。现在想想这一年宅在家里还真是对了,母亲的病情在这一年急转直下。

  先是例行的复查检查出肺部有转移,不多。但是紧接着没过多久核磁共振就发现脑部出现了转移,脑转移就算我这种不学医的听着也明白十分严重。于是送到了长海医院进行放疗,一共做了十多次,做了大概没两次我母亲就开始觉得腿软,后面的几次我们都是用轮椅推的。期间晚上的时候会觉得头痛,痛到不行我们就会送到医院急诊吊一瓶甘露醇,当时效果还是不错的。长海医院的放疗全部做完的时候我母亲还是可以在我们的搀扶下从床上上下再坐到轮椅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一开始胃口有点差,不知道为什么做到后来胃口大好,吃的东西比原来多了很多,当时还觉着有些吓人,后来发现也没什么。

  做完了放疗之后回家修养,痛了就去吊甘露醇,但是没几天母亲开始觉得脖子疼,而且行动愈加不便。再去做了核磁共振后发现脑部的肿瘤确实有缩小,但是又转移到了颈椎和腰椎。当时做核磁共振,从轮椅到床上那段路,还有家里上厕所,都只能我或者父亲从后面紧紧抱着她辅助她往前走了。虽然检查出来了转移,但是放疗是不能连着做的,我们也只能陪着她在家里修养。但是情况仍然在恶化。下肢已经逐渐变得没有力气。到最后我和父亲两个人都很难把母亲抱去厕所。后来买了一个带坐便的轮椅,就靠在床边上,我和父亲用力抱着总算可以上去大小便了。但是好景还是不长,大概半周到一周的时间我母亲就小不出便了,大便更是没可能,后来知道可能是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下肢的运动能力了。

  后来看母亲肚子越来越大,可还是尿不出,实在没办法,打了120之后送到了一家不大的疗养医院。因为托关系能在那边找到病房护理。插了导尿管之后一下子放出近3升的尿,着实吓坏了我们,不过情况也算稳定了下来。这是一家小医院,没有治疗肿瘤的设备,也只能吊吊甘露醇之类的,实在痛得不行了倒是有医生可以授权打吗啡,还是不错的,可能就是医生我们看着也觉得不太靠谱。那个时候母亲基本就是靠着甘露醇和止痛片养着,最后的几个晚上每过半个小时就要叫唤一声痛,甚至有几次已经眼睛睁着很大却没有焦距,双手狂拍,有点像精神病人发作的样子了,我妈自己说这个时候她是没有神智和记忆的。有一天晚上我不在,外公和父亲陪着,第二天他们跟我说我妈当时眼睛睁着好大说后面有个人,不要带我走,那一次之后我看父亲和外公其实也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大概又住了几周后到处联系托关系终于又在长海医院安排到了一个病房和治疗的机会,但是肿瘤科已经不收了,只能住在神经内科的重症监护室里。重症监护室理论上家属是不能长时间逗留的,第一天晚上我父亲刚回家就被一个电话叫了过去,说拒绝治疗,当时真是吓坏了我们,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救护车送人的时候走了一条小道,看起来比较阴森,我妈觉着可能有人骗她吧,带她到了什么黑心医院,其实脑转移之后压迫的厉害了之后逻辑和思维都会受到影响的,当时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种状况。外公和我父亲劝了良久才肯吃药,我后来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但是重症监护其实主旨思想就是不治坏病人就行,我妈叫唤一天疼没人理也就罢了,竟然擤了一晚上鼻涕没有护工去擦,白天我父亲去看的时候鼻子下面都是一晚上的鼻涕。可能就是这样的情况最后我爸和外公还是合计着把母亲送回了家。我爸和护士学习了吊甘露醇,又去办了肿瘤卡领了带吗啡的药片(针剂竟然不能开,国内的医疗制度真的令人心寒)。

  回家之后情绪确实是稳定了不少,叫声也轻了许多,每天基本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叫唤,所以晚上12点我父亲会给她吊甘露醇或者吃带吗啡的止痛片,但是一般没什么用,就算实际睡着了还是会时不时地叫唤,可能已经习惯了吧。早上叫到大概八九点会昏睡一会儿,中午我父亲会尽力喂一点吃的,下午2点吊甘露醇之后又会睡几个小时,晚上会继续尝试喂食。

  随着时间的推进,我母亲失去知觉的部位开始朝双手发展,最后右手已经不能动弹了。肩膀和颈椎都很疼,平时昏昏沉沉的状态远远大于清醒,就算清醒逻辑也十分诡异,无法和正常人交流。尿管里开始出现血块,护士说是膀胱发炎了,要冲洗,洗了之后好了一些,但是第二天又出现了一些血块。

  最后一周喝水都有些困难,只有清醒的时候可以咬着吸管喝一点,也只能那时候吃药片。其他的时候就算她在叫痛,也可能是失去意识的状态,我们给她药,她不会咽下去,我们给她水,她只会咬着吸管。倒数第四天要求了一些冰激淋,倒数第四天开始尿布里出现大量的大便,倒数第三天要求吃了寿司,倒数第二天吃了锅贴和鸡鸭血,晚上10点的时候清了很多大便。凌晨12点让我爸给我叫醒了,我妈指明让我坐在旁边帮她拍拍脑袋,但是那个时候甘露醇都快掉完了,其实应该头不会很疼,也算彻底清醒的时候见了最后一面吧。早上四五点我父亲说尿管里感觉血的颜色不太对,让我帮忙看看,我们就一起用往常清大便的方式给她换尿布,结果发现大便都快满溢了出来,尿布下面有一圈红色的,应该是血,尿管前面的气泡爆了,尿管脱落了出来。我们清洁了一下赶紧喊了120,就近送到了临近的医院。

  送到了之后医生量了血压,只有64/40,很低,我妈又一直说冷,我心里已经知道这大概就是大出血了。不过我爸那个时候还是比较镇定的,因为看起来血确实不是很多,医生也挂上了止血针和升血压的药。换了导尿管之后又放出了一两百毫升的血,那个时候其实我已经觉着不太对了,感觉没止住。医生往导尿管里冲了500ml盐水想要清洗,挂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我母亲的呼吸状态已经不太对了,神智是应该没有了,每呼吸一次整个胸腹都要往上挺,嘴巴张合,感觉在很用力的吸气。盐水冲进去之后医生说要半个小时后放,等了20分钟我爸一直看我妈是这个呼吸姿势可能已经觉得不对了,我很少看到我父亲哭,可我父亲这次哭了,对我说要回去拿衣服,要让我妈穿好了走。可惜,他走了10分钟后,我放了导尿管的夹子,放下来了500ml多棕褐色的液体,可能也放尽了我母亲最后的力气。呼吸的时候嘴巴仍然张合,胸腹却不动了,动作开始减缓变小,最后皱了一下眉,走了。走之前眉毛和嘴唇的肌肉还有轻微的颤动,我估计其实那个时候,已经走了吧。老实说在我看了网上那么多文章后,可能还是得说大出血是比较温和的走法。会感到有一些冷,但是后面失血过多,我觉得应该就休克了,希望母亲走的时候没有那么痛。

  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仍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眨眼就走了,真的没有什么心理准备,恍如隔世。

  本来这文想抱怨中国的医疗体制的,但是洋洋洒洒写完了想想也没有什么必要。逝者已去,再纠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

  希望母亲在天上一切安好,希望母亲不再感到疼痛,希望母亲能过得更好吧。

Star  Raven

Star Raven

28 日志
7 分类
41 标签
RSS
GitHub Steam Weibo Mail QQ FaceBook
© 2015 - 2018 Star Raven
由 Hexo 强力驱动
主题 - NexT.Pisces